庚午旧除夕冒雪登庐山记_庐山游记

庚午(1930)夏，予挈孥弱由沪迁居庐阜之阴，中西士女沓焉坌集，山明而水清，避暑胜境也。无何秋至，游客各归就业，山容为一静。时杂花乱放，天高气澄，其景肃然而穆，其境幽然而恬，寒燠适中，携。筇揽胜，其乐较逾于夏。友诏①予曰：“秋游诚乐，至冬，天公为玉戏，举目游瞩，八面玲珑，上下一白，景尤奇绝。”予心额之。尝回忆戊午(1918)冬由川叙州经滇昭通至黔毕节，历时甘馀日。穷冬冱寒，雪深没胫，舆行数里许，辄步行取暖。或越高山，或陷荒谷，弥望皆臼，天地洁无埃尘，至今胜景，常留心臆不去。又忆甲子(1924)冬由津门②海行经大连转南满路火车，过辽宁以抵长春，再易中东路火车抵哈尔滨。辽宁以北，一白无际，不绝千馀里。火车婉蜒，如行凿玉空中。抵哈乘冰橇游松花江上，白玉平铺无极，居民堑冰孔以捕白鱼。中俄男女，于江上竞滑冰戏，涕唾成冰，嘻嘻嗃嗃，曾不为畏，予亦留连忘返焉。此亦可谓极雪之大观，而乐甚矣。庐雪为景，究胜于吾所经否了度不过尔尔也。然中心藏之，未有以语吾友。冬暮，因事赴浔阳，嘉平十七日立春后，雨雪绵亘，至廿九日除夕未止。中国旅行社颜君介甫相约冒雪登山，共图家人父子旧岁除团聚为欢。晨九时半登汽车，同行者二德人，乘旧岁假之暇来山访友。一路碾冰切玉，路渐少行人。十时至莲花洞，小憩旅行支社，登山者例于此易舆也。二德人购草履步而登。予与颜君初拟鼓勇同进，支社主者力阻，谓雪深不良于行。乃买舆备草履，于山径危仄隘阻时，则下舆而步也。从之里许，至山麓，竹树枝叶，积冰下坠。折而蔽路，乃下舆行。行行及山半，石级皆没，斜而滑，如仰登玻璃之版，于焉下视，浔阳田庐，如穹然块玉。玉中瘢痕，时左右露。仰而视，则竖空匹练，上接于天，恍如千万尺悬岸瀑布直泻而下。再前进，登好汉坡，至月宫堑，渐至山最高处。上视无天，下窥无地。右失悬崖，左隐削壁。芒今忽兮，如倘徉于玉海;忽兮芒兮，又如浸灌于烟海云海。莫明其形，莫探其极。电柱或中断，线悬两崖间，积水线上，粗等儿臂，如银桥横空;冰锥上下，晶栏排列，则森然而泠然。溪禽山雉，低飞哀鸣以求食。其毛羽之泽，烂如辉映于浩然一白中。奇丽之观，得未曾有，夫川、黔之为雪也，其境荒寒而僻陋。虽天公被之以文锦，然如口赢③加采绣；采绣非不美，其口羸之状，莫能掩也。辽宁以北之为雪也，可谓洋洋大观，然平铺直叙，一泻干里，如作文无曲，观水无澜，其趣匪永。欲求如庐阜，左回右折，宛延委迤，其山势巍峨处，则雄而奇；其林木幽深处，则窈而曲；其楼台参差处，则玲珑透剔，岂可得哉！岂可得哉!因以证吾友之言非欺我也，冬之景果异于秋夏也。夫予居庐阜九阅月矣，由夏徂秋，秋而冬，亦既悉揽夫山川之胜概，觉其山明水清，天高气澄，风回雪舞之奇情异致，迥非日处沪渎宇喧哗烦闹时所梦想能及。转瞬春果，未知东皇⑤布饰，三春之美丽又何如者。围炉吮笔，概述如右。抵山寓，为旧历庚午除日正午卜二时，国历二十年二月十六日也。